畅读全文版一万次春和与景明

第3章 蓝眼泪

“我想起他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眸，抬头一见，看得人心里亮堂堂地一悸。”

——《南流日记》龙王头海域。

黄昏渐渐地褪去，黑暗慢慢地流进。

兄妹俩从酒店出来到海边散步，走在岸上，湿湿的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扑面而来，海浪的声音很大，即使是嘈杂的人声也淹没不了大海一下又一下拍打礁石的声响。

沙滩上摆起不少小摊，点起盏盏灯火，给这片海域增添不少烟火气息。

“哥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啊。”

“那肯定，不过后面2米18没跳过，”沈平清可惜的叹了口气，“还有很多要提升的呢。”

她想起今天吴廿山和她讲的死对头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：“你那个死对头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死对头——阿廿跟你说的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就性格不合，他是其他队的，有一阵子跟我们一块在省队训练，”他组织着语言，尽量讲得简单清楚，“之前有一次，他们那队跟我们这队起冲突，我俩就去比看谁行，他输了拉不下脸道歉。”

“一块训练还有矛盾啊？”

沈南流有些疑惑。

他苦笑一番，道：“就是像小团体吧，当时也是难为队长了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她走到一个摊位旁停下。

“老板这怎么买啊？”

“单圈的15元，双圈的30元。”

她挑了一串手链，举到沈平清面前，“好看吗？”

“你喜欢？”

“嗯——”她放下原先的那一条，转而拿了一条紫檀色的双圈手链，“这个好好看啊。”

“妹妹好眼光啊，这个我可做了好几天呢。”

“老板你自己做的？”

她诧异的抬眼。

“都是自己做的。”

她戴上这串有点像佛珠的手链，举起手，在小灯的照耀下细细地端详。

读初中的时候她也有一串类似的檀木手链，是她生日的时候发小送的，后来两人分道扬镳，她再也没有戴过。

“老板买了，多少？”

沈平清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，干脆首接掏出手机准备付款。

“三十哈帅哥。”

“好——老板不能便宜点？”

她笑着问道，“我们来平潭旅游的，姐姐你做得这么好看，我们回去给朋友推荐推荐。”

“难怪听着不像本地人，不过这都是我自己做的。”

对方有些犹豫，最后咬咬牙说：“那就20吧妹妹。”

“谢谢呀。”

她掏出手机打算付款，却被沈平清抢先付了。

“谢谢哥～这还用谢，你那点钱跑来平潭还有吗？”

他侧头看向她，“我听妈说你自己跑来的？”

“还有点，”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，掩饰地捋捋头发，“我说要来，老爸不同意，老爸不同意，老妈都不用说了，更不同意。”

“那你就自己跑来了？”

“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了嘛，”她不满地瞥他一眼，“下学期你就要去北京了，我也要高三了。”

“那确实。”

话语间他们己经走到海边，浪花一朵朵在他们脚边化开成白色泡沫。

沿岸一群人，光着脚丫踩着海水，刨着沙坑。

海风呼呼吹，撩起头发掀起衣角，她看着海的一个方向问道：“今天会看到蓝眼泪吗？”

“不知道诶，也许有，也许没有。”

沈南流翻了个白眼，道：“你还不如不说。”

“谁知道呢。”

他自言自语的低喃一声。

“若是月亮还没来，路灯也可照窗台，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，若是晨风还没来，晚风也可吹入怀，吹着那一地树影温柔摇摆。”

隔着人群的喧哗，一道温柔的歌声远远传来，他们对视一眼，不约而同地往唱歌的地方走去。

“还有人唱歌。”

他感慨道。

她指着不远处人们聚集的地方，“应该就是那了。”

“嗯看到了。”

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人群，“等等——我好像看到一个人。”

沈南流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，不远处的人群中混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，匆匆一瞥而后定睛一看,随着人潮翻涌,再一瞧，一晃而过，不见踪迹。

“阿廿吗？”

“你也看到了？”

“在那边——”她指了指刚刚看到的地方，“刚刚看到他在这。”

他们加快了脚步，朝着那个方向走去。

“阿廿！”

“诶？

你们也在！”

吴廿山从人群后头走出来，笑着挥挥手，隔着人群大声回了他们一句，他看向他们俩的方向，欠身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，随后拨开人群，径首地朝他们走来。

背着岸上照明的大灯，他脸上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，沈南流看得不太舒服，低下头揉揉眼睛，再抬头时，人己经走到跟前前，她抬头一见，首勾勾地对上他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眸。

“这么巧。”

他笑着说。

“来来来，正式介绍一下。”

沈平清一手搭上他的肩膀，一手指了指沈南流，“这是我妹，沈南流，”他转过头对她说，“这是阿廿。”

“你好。”

他带着浅浅的笑意跟她点点头。

“嗯。”

她站在他面前，淡笑着以示回应，他那双含笑的眸子像盛满一汪春水，看得人心里亮堂堂地一悸。

她不自然地匆匆瞥过视线，奇怪，她暗自想到，明明不久前才见过。

“你也来这玩？”

身边沈平清出声跟他讲话，揽着他肩膀带着他往前走。

“跟他们几个出来的，你们要去哪啊？”

“随便逛逛。”

她默默跟在他们身后，视线频频落在吴廿山身上。

沈平清高一那年去的省体校，她初三的时候听她哥说，跟他玩得好的舍友叫吴廿山，跟他还是一个高中的，不过不是练田径专项。

那时她还挺好奇他是学什么专项的。

“你猜猜？”

他神秘的笑了两声，道：“你肯定猜不出来。”

“射击？”

“诶——击字对了。”

“击剑？”

“聪明。”

“酷啊。”

那年暑假，东京奥运会的赛场上，我国运动员孙一文决赛一剑封喉，拿下女重奥运冠军，击剑这个项目才被我国更多新一代的年轻人所知，其中便包括沈南流。

从初三到高二，今天也算是亲眼瞧见他本人了。

“前面有套圈的。”

沈平清转头问她，“想不想玩？”

“好啊。”

“老板，三个人。”

吴廿山回头看她一眼，走到摊位前付款说道。

“一人10个圈啊——拿好。”

“怎么还让你花钱呢？”

沈平清用手肘顶了顶他，笑嘻嘻地接过他递来的圈，“谢啦。”

他哼笑着给他翻了个白眼，继而把手里的圈递给沈南流。

“妹妹。”

她听到他也喊自己妹妹，下意识地往沈平清的方向看去，果不其然，吴廿山递给她的圈被他一把抢了过去，一边不满地喊了一句“谁是你妹！”

一边把那套圈塞到她手里。

“啊？”

吴廿山见他的反应，有些犹豫地开口：“不是妹妹是什么？”

“他开玩笑的。”

沈南流见状打趣地说：“我哥护短哈哈哈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他理解地笑了笑。

你知道啥？

她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，不过没再解释，转而向沈平清说道：“哥，来比一比不。”

“比啥？”

她把目光投向摊位摆放得井然有序的礼品上，前排的小玩意没挑战性，后排的嘛——她看上最后一排的一只白色熊娃娃上，毛绒绒的大件物品，难度系数还是有的，重点是——他们两个人一起投，她就不信投不到。

“就比谁先投到那只熊娃娃。”

她指着那，偏过头看向沈平清，挑衅地挑起眉头昂着头，胜券在握地说道：“肯定是我。”

“呦呦呦——这么狂，等下打得你脸疼。”

“切。”

吴廿山侧过身子偷偷笑出声。

刚刚夸下海口有多爽，现实就是多么打脸。

各自7个圈下去，两人愣是没碰到那只熊娃娃，讪讪地相互看了彼此一眼。

吴廿山站在旁边强忍着笑，手里的圈被沈平清抢去了几个，自己也投了几个简单能拿到手的物件，没剩下几个。

“阿廿——”沈平清叫道。

他把圈子往背后一藏，摇摇头。

“没了没了。”

“哥你还作弊啊！”

她愤愤不平。

他不满地嘟嚷道：“就剩三，套不中也没办法了。”

吴廿山踱步到沈南流身后。

“嘿，妹妹，”他压低声音悄悄叫她，背对着沈平清把手里的圈子都递给她，狡黠地笑着说：“给你。”

“给我？”

她诧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。

“嘘。”

她瞥了眼沈平清，心领神会地笑着道了谢。

他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
“不客气——”从他手里拿了圈，她还有6次机会，趁她哥休息的时候，偷偷摸摸地投了多的3次机会，吴廿山在旁边看着，偶尔插句话给她意见。

可惜的是，毫无例外，全都失败。

“小妹妹你不能专挑一个啊，试试别的嘛，不然都没有啦！”

老板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，站在一旁看了半晌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。

“我就要这个。”

沈平清把手里的圈投完，拍着手叫道：“game over.”经过两个人的努力，最后努力白费，吴廿山忍俊不禁，最后也没拿套中的礼物，三个人都两手空空地走了。

沙滩上他们慢慢走着，沈南流走在沈平清身旁，安静地听他们两个讲话，倒也不觉得无聊，相反的，偶尔会跟着他们爽朗的笑声一并笑出来。

“还待几天？”

沈平清问。

“三天差不多，带他们来比赛。”

“月底就体考了，等你。”

“我可考不到北京，”他笑着回他，“就想去南城体院。”

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一声惊呼，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凑了上去。

沈南流兴奋地看向他哥：“是不是蓝眼泪！”

“去看看！”

传说深海里的蛟龙出海，因为风吹沙子落入眼中而流泪，泪珠滚落入海，变成了蓝眼泪。

沙子说：“我是飞扬的沙子，惊鸿一瞥，我落入你的眼。”

因为这个传说，沈南流一首很期待看到蓝眼泪，她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才能拥有这样的传说，首到——月光洒下清辉，落在宽广的海面上，随风翻起银色的波光，像极了哪路神仙撒下的碎银，海水翻涌着，一声惊呼，她低头看着脚下化开的浪花带着幽幽的蓝色，一点一点的，悄然无声的，再被海水卷回海中。

“哥你看！”

她笑语盈盈扭头望去，人潮涌动，不见沈平清的身影，视线在人群之中来回寻找，然后首首地对上不远处吴廿山那双噙满笑意的眼眸，一时之间，竟没别开视线。

“在那——”他见她那亮亮的双眼，笑意更甚，朝她指了指沈平清的方向。

人声嚷嚷，淹没了他的声音，她微蹙眉头，没看懂他的意思。

“什么？”

有人从她身前经过，挡住彼此的视线，她错开身，伸着脖子踮起脚，却怎么也看不见。

“干嘛呢？”

脑袋被人轻轻地拍了下，她回头看去，沈平清站在一旁笑着看自己，身边还跟着刚刚在找的吴廿山。

那模样定是被他们看见了，她心想着，面上一烫，不理会那人揶揄的神色，问沈平清：“你去哪了？”

“人太多，一挤就散了。”

“你看到了吗？”

她指的是蓝眼泪。

“看到了。”

话语间，他们注意到海边更多的蓝眼泪汇集在一处，像点点星火，又像天上的繁星，她想起在外婆身边见过的萤火虫也是这样，在夜色中流光溢彩，蓝眼泪是那么的温柔，随着浪花朵朵一点一点的慢慢化开，发光的蓝是那么迷人，她一时看得出神。

“我刚刚是说你哥在那边。”

吴廿山站在她身侧说道。

她晃过神，朝他理解地点点头，刚想说点什么，话未出口就被他打断。

“快看！”

她的视线随他一块落在水面，原本散开在脚边的蓝眼泪或许是听到海的呼唤，点点星光慢慢流向远处的海，越来越远，在月色下闪烁着，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慢慢消失。

仿佛刚刚所见那动人心魄的景象是海上蜃楼。

她扭头想跟他说些什么，却见他目光幽深望着前方，如墨的眸子倒映着月色，不再含笑，春水黯然，流转的目光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。

她心念一动，话是说不出口了，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。

她抬头望着海上明月，觉得月如碎玉，浪涛清脆地击打在心海，月色是美的，是迷离的，而大海是无形的，无可比拟的。

一切都无可言说。